余斌：经济工作重点的三大转变
针对当前的宏观形势，余斌指出4月25日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研究一季度经济形势，部署下一阶段工作。对于外部环境冲击造成的影响不断加大的局面，中央已经明确坚定不移办好自己的事，坚定不移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做到四个稳，稳就业，稳企业，稳市场，稳预期。用高质量发展的确定性来应对外部环境急剧变化的不确定性，同时，对于下一步的政策调整，提出既定的政策早出台，早见效，同时还要根据形势的变化，要推出增量的储备计划，还要有效的应对各种风险和挑战。
他认为经济工作重点的三个重大转变。一是以提振消费为重点，扩大国内需求。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我国的主要政策是四万亿经济刺激计划，显然是以扩大投资为主来推动经济复苏。但今年中央经济工作会和政府工作报告对工作的部署发生重大的方向性的改变，以提振消费为重点，而不是以扩大投资为重点来扩大国内需求。中央经济工作会和政府工作报告指出，大力提振消费，加快补上内需特别是消费短板，以消费提振畅通经济循环。以消费升级引领产业升级。制定提升消费能力，增加优质供给、改善消费环境专项措施，释放多样化、差异化消费潜力，推动消费提质升级。
以提升消费为重点，而不是以扩大投资为重点，来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余斌认为，根本原因在于长期过度依赖于投资的增长，容易产生以下三个方面的严重后果，第一个，地方政府债务规模的不断积累。地方政府面临经济下降的压力，选择修路建桥，长期过度依赖于投资的增长，必然会带来地方政府债务规模的不断积累。第二个，相对于低迷的消费需求而言，产能过剩很难避免。不断的增加投资，今天是需求，明天会形成新的生产能力，如果消费没有相应的扩张，产能过剩很难避免。第三个，投资的边际收益递减。中央经济工作会和政府工作报告在部署今年工作任务的时候，将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率，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作为十大任务之首。对于消费，要大力提振消费。对于投资，强调的是提高投资效率。
现今中国消费之所以低迷，余斌认为既有收入的问题，财富的问题，也有预期的问题。从收入这个角度来说，这么多年以来，中央一直强调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增长同步，今年一季度 GDP 增长5.4%。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实际增长5.6%，居民收入增长高于 GDP 增长0.2个百分点。但是如果只看城镇居民，2024年，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实际增长4.45%，低于 GDP 增速0.6个百分点。去年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67%，占总人口67%的城镇居民收入增幅低于 GDP 增长0.6个百分点。很显然，城镇居民收入水平更高，消费能力更强，对消费的带动作用更加突出。当城镇居民收入增幅明显低于 GDP 增速的时候，它一定会给消费的增长带来更多机会。
如果说消费是由财富来决定的，那消费的下降不可避免。从预期的角度来讲，通常观察两个市场主体，民营企业预期不稳、信心不足，不想投、不敢投、不愿意投、躺平甚至外逃。中央围绕着预期不稳、信心不足的问题，在过去的这几年中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包括今年马上要出台的民营经济促进法，都是希望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在实际调研的过程中，民营企业预期不稳、信心不足的现象还是普遍存在的。第二个市场主体，普通老百姓。居民对未来收入前景持有过度悲观的预期。他认为要大力提振消费，就需要从收入的角度、从财富的角度、从预期的角度综合施策。
二是转变经济政策的着力点更多转向惠民生。过去经济政策的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一切围绕着GDP。在经济政策当中，当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经济建设领域的时候，社会领域、民生领域必然会存在很多的短板和漏洞。社会转型严重滞后于经济转型。在民生领域、养老、医疗、教育这些领域，如果政府没有承担起应尽的责任或义务的时候，那么未来生活中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将完全转嫁给由居民家庭和个人来承担，有钱不敢花，就一定是常态。所以在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和政府工作报告当中，强调经济政策的着力点更多转向惠民生。经济发展、经济体制改革不断深化，对外开放在不断的扩大，老百姓必须从中受益，只有老百姓在经济发展中得到相应的好处。才有可能形成生产、流通、分配、消费的良性循环。持续优化支出结构，更加注重惠民生、促消费、增后劲，坚持政府过紧日子，腾出更多资金用于发展所需、民生所盼。
三是，把服务消费作为消费扩容升级的重要抓手。在4月25日的政治局会议上同样强调要大力发展服务消费，服务消费的扩容升级将会带动服务业供给的扩容升级。服务消费、服务供给将会共同推动服务业的发展。余斌认为，服务业是实体经济的重要组成，在政府工作报告当中，提出从放宽准入、减少限制、优化监管等方面入手。扩大健康、养老、托育、家政等多元化服务供给，加大服务业投资力度，积极发展信贷服务。在消费结构升级的过程中，服务消费已成为居民消费增长主要动力。2024人均服务消费占人均消费的比重提高到46.1%，比2023年提高了0.9个百分点。也就是说，随着收入水平的不断提高，老百姓将会把越来越多的收入用于购买服务业的产品。2023年我国服务业就业人员占比仅48.1%，比美国低31个百分点。因此，在制造业出现智能化、数字化、黑灯工厂、机器换人等趋势的背景下，服务业加快发展，增加值占 GDP 比重不断提高，将有效缓解我国所面临的就业压力，促进居民收入稳定增长。只有居民收入稳定增长才有消费的稳定增长。
在服务业当中，明显供不应求的领域主要集中在服务、教育、医疗、养老等领域。政府的责任是提供最基本的养老需求。但中国是一个收入和财富差距很大的国家，在消费力个性化的趋势的背景之下，对于那种个性化、高端化的需求究竟应交由社会资本来提供来满足。他认为如果我国大力扩大消费，从而把经济发展转变到立足于消费扩张的轨道上，从而建立起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导的新发展格局。那么外部环境的变化对我国经济发展的影响就将是可控的。反过来，如果仍然是今天经济增长过度依赖于出口的增长，那么外部环境的变化必然会带来我国经济发展的波动。这就不可避免。扩大内需，既关系经济稳定，也关系经济安全，不是权宜之计，而是战略之举，要加快补上内需特别是消费短板，使内需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主动力和稳定锚。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对于政府和市场，分别用了两个更好，对市场，更好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对政府，更好维护市场秩序，弥补市场失灵，畅通国民经济循环。
余斌表示，如今我国越来越多行业达到技术前沿，消费需求日益多样化，面对不确定性决策，过多依靠政府容易犯方向性错误。管住政府这只有形的手，更多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从集中决策转向分散决策，让企业在不断试错的过程中找到正确的方向。管住政府这只有形的手，他认为当前两个方面的情况比较紧迫。第一，就是必须坚决纠正政府的缺位、越位和错位。所谓政府的缺位、越位、错位就是政府干了很多他不该干的事情，而它应该发挥作用的领域。它又没有很好的发挥作用，所以必须坚决纠正政府的越位、缺位和错位。第二，必须坚决纠正干部的不作为、懒作为、不敢为、不善为的问题。只有这样，才能有效的管住政府这只有形的手，从而让市场机制更好的发挥作用，从集中决策转向分散决策。今天我国面临很多的困难和挑战。在2月17日中央政治局召开的民营企业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讲说，民营企业发展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是在改革发展、产业转型升级过程中出现的（是发展中的问题，转型中的困难，是躲不开、绕不过的客观挑战），是局部的而不是整体的，是暂时的而不是长期的，是可以克服的而不是无解的。在困难和挑战中看到前途，看到光明，看到未来，保持发展定力、增强发展信心，保持爱拼才会赢的精气神。
与此同时，余斌认为，在困难和挑战中，也要看到经过去40多年的不断积累，我国具有以下四个方面的显著优势。第一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体制优势。我国是社会主义制度和市场经济的有机结合，因此可以解决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制度下它不可能解决的固有矛盾；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在最近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及政府工作报告中，李强总理把我国的体制优势分解为三个方面的优势。第一，长远规划，我国有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可以有效统筹短期发展、中期发展、长期发展，在解决短期问题的时候，不至于为中长期的发展设置新的障碍。第二，科学调控。美国的政策调整、宏观调控受制于利益集团，往往养了庞大的游说团体来游说国会的议员，从而让国会出台更加有利于他自己发展的政策。而我党没有自己的利益，也从来不代表任何利益集团。第三，上下协同。李强总理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讲的是央地协同，在政府工作报告中，修改为上下协同，意思是一样的。我们全党可以统一思想、统一认识、统一行动，因此没有我们克服不了的困难和挑战。第二个，超大规模市场的需求优势。尽管今天中国的消费市场规模跟美国相比存在明显差距，但是随着中国经济的稳定增长和居民收入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及消费结构升级，中国一定会成为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指日可待。超大规模市场对于企业家来说意味着两点：第一，由于我国的市场规模巨大，因此可以同时容纳多条不同的技术创新路径，让多条不同的技术创新路径在竞争中共同成长、共同发展。第二，市场规模巨大，因此可以分摊，摊薄前期的研发投入，并尽快的、尽可能快的收回研发成本。第三个，产业体系配套完整的供给优势。所谓产业体系配套完整的供给优势，说的是现今中国是世界上唯一同时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所有工业门类的国家。从企业家的角度来思考这意味着，第一，对于新的消费热点，对于消费结构出现的新的升级和变化，我国在供给侧可以快速做出响应，从而很快的生产出新的产品来满足市场上没有得到满足的需求。第二，对于发明创造、科技创新，甚至是奇思妙想，我国可以很快把其变为现实的产品，只要市场有需求就可以批量化的生产，形成新的供给能力。第四个，勤劳智慧的广大劳动者和企业家等人力优势。经济学中有个理论叫节俭悖论，节俭就是节约的意思。节俭对于个人来说是一种美德。但是，如果整个社会都节俭，都不消费，那社会将会一片萧条。节俭对于个人来说是一种美德，但对社会将是一场灾难，所以叫节俭悖论。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政府工作报告都明确提出要集中整治内卷式竞争。内卷不仅仅是企业竞争上出现了问题，而是在人们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出现了问题。所以不仅仅是纠正内卷式竞争，还要纠正整个社会所出现的这种内卷式的趋势，以守正创新的方式办好我们自己的事。所以要落实好政治局会议精神，坚定不移办好自己的事，坚定不移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就能够在激烈的国际竞争和大国博弈中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根据录音整理，略有删减，未经本人审阅）